这边刘统勋背转脸便是一个暗笑,打轿回到县拱辰台附近专为自己安置的官宅。两个太监早已候在门口,见他下轿,步履艰难显得有点蹒跚,忙打千儿请了安,早上来两个,一边一个搀了他腋下——这都是自幼练成的把式,刘统勋觉得身子顿时一轻,脚下没有飘忽之感,胫臂也没有自己家人搀架时那种使劲着力的束缚意味,轻轻松松便进了正房卧室。里边三个太监也是训练有素,安置刘统勋半躺在安乐椅上,一盆热腾腾的水泡了脚,一个伏身给他洗脚,撩着水从小腿到脚趾细细按摩,安乐椅头两个太监,一个从项到下推揉挤擦,一个一把一把拧了热毛巾给他揩脸,用剃刀细细刮脸剃头,两个太阳穴各扣一个火罐,又用银针在印堂轻轻为他放了几滴血……一时侍候完,刘统勋睁目起身,但觉通体通泰,心清目亮,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深深透了一口气,问那为首的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才本名汪声亮。”那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收着剃头刀逼刀布哈腰儿道,“本来跟的王八耻老公公当徒弟,万岁爷有回遇见问起,说‘汪声亮’是狗叫声,就叫犬吠最好,所以小人——大人叫小人‘犬吠’也成,‘狗叫’也成。”
刘统勋听了不禁莞尔:“还是‘犬吠’雅训些——愿意到我府里办差不?”犬吠赔笑道:“咱们这种人不算人,好比一条狗,养在哪算哪,没个愿意不愿意这一说。告诉爷一句话,宫里太监,要混不到直接跟主子主子娘娘眼面前差使,真连狗都不如。派出来跟大人,那是优缺。怎么说呢?一者说比宫里行动自便,主子少,一层一层的‘爷’也少;二者到底是万岁爷派来的,有侍候不到的,大人们总有个担待,比宫里上司客气体恤得多,也不用吃大伙房里黑心厨子的馊饭涮锅水。在宫里混得不成人样儿的,还得不着到老爷跟前当差呢!”刘统勋边听他絮叨边“嗯”,又问:“有谁来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