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站起来:“谁不会?”她一脸傲然:“谁说我不会?我就是不愿意写!念书有什么用?像你爸那样,被人涂了墨汁游街?”
我真想不到她还记着我爸游街的事。那是在文革开始的一年,县里很多的干部都被学生们揪出去批斗和示众。我爸因为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就被人拿墨汁涂黑了双手,脖颈后还插一根道具样的大毛笔,胸口的牌子写上“走资派的黑爪牙、小爬虫”,在闹市口来来回回走。这事在我们家里是从来不提的,怕我爸回想起来伤心。
我赶紧跳起来捂她的嘴,又心惊胆战地往里边屋里看。我爸我妈的耳朵尖着呢。
她一甩头,鄙夷地躲开了我的手,说:“干什么?别人做得,我说不得?”
我轻轻地跺着脚,真的要急昏过去。
她忽然噗的一声笑:“我逗你呢!你看你这个样子。”
说完,她推开椅子,把我妈拿给她的本子折起来,揣进口袋,回转身,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我妈听到动静追出来,望着饭桌上空出来的一面,沉吟很久,厉声呵斥我们三个:“做作业!不许学她的样!”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要跟狗儿好。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恣意和野性的东西,始终吸引着我,让我感觉到新鲜和兴奋,感觉在我的生活之外还有另一个可以探索的天地。很多时候,我一步不落地紧紧跟随她,就像饥饿的苍蝇怎么都不肯离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