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况揶揄还不止此,我自身的父母,何尝不赤心的爱我;但他们的爱却正是造成我痛苦的原因:我自己也何尝不笃爱我的双亲,但我不仅不能尽我的责任,不仅不曾给他们想望的快乐,我,他们的独子,也不免加添他们的烦愁,造作他们的痛苦,这又是为什么?在这里,我也是一般的不能恨,不能怨,更无从悔,我只是怅惘——我只能问。昨天我是个孩子,今天已是壮年;昨天腮边还带着圆润的笑窝,今天头上已见星星的白发;光阴带走的往迹,再也不容追赎,留下在我们心头的只是些揶揄的鬼影;我们在这道上偶尔停步回想的时候,只能投一个虚圈的“假使当初”,解嘲已往的一切。但已往的教训,即使有,也不能给我们利益,因为前途还是不减启程时的渺茫,我们还是不能选择自由的途径——到那天我们无形的解差喝住的时候,我们唯一的权利,我猜想,也只是再丢一个虚圈更大的“假使”,圆满这全程的寂寞,那就是止境了。
美文解读
如果按照中国传统诗文主题分类去理解,这篇散文是以悼念亡儿为主题的。在这篇散文中,作为父亲的徐志摩以他诗人的笔触,充分抒发了对早夭幼子彼得的无限悲痛和怀念。这样的情感抒发从一个司空见惯的场景——触景伤情开始,笔墨触及彼得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与诗人的交集时光,最后逐渐上升至对人生苦痛的追问。这样的追问,饱含着悲痛,更包含着无奈,而且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