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这鼓叫什么名称?
答:
五虎爬山。
这时所有的鼓手,真有如爬山的、山中初长成的雄虎,突然分开,又突然跳到一起对打;对打一阵,在旁边唢呐、笙、笛的伴奏下,又突然亮相,好不自如潇洒。这时的奎生,还原成了儿童模样,憨厚,天真,满头是汗,满头是土,满头是土与汗流成的汗道道,脸上带着满足与得意的傻笑。打鼓之余,鼓槌在他手上转花,令人眼花缭乱。他们抖肩、扭腰、提脚、掀胯,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们的全身。这种金鼓乐,这种路行鼓,声声鼓槌,都敲到我们心的深暗处。我们可以长歌当哭,我们可以抚掌大笑,我们可以就此喝醉酒,我们可以用手把土塬一个一个去抹平,和成稀泥,摔到应该摔的一些人的脸上。
三星偏西了,散场了。散场的脚步声、议论声、寻子呼娘声之后,一切都停止了。这时的村庄,显得多么寂静啊。偶尔几声狗吠,也显得生怯怯的,孤立无援。可以在村边的小溪中撒一泡饱尿。撒完尿,可以回到房东大哥的家里。回到家里,我觉得此时躺下睡下实在有些不应该,不可能,不舒服,欲言又止。我自作主张扭开了房东大哥家的黑白电视。电视中是找不到奎生的。这时北京首都体育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独奏音乐会肯定也早已停止,何况电视也没有直播。但是,我竟在“咔嘣咔嘣”的旋钮声中,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的第八频道,找到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电视台正在播放克莱德曼演奏《温柔》的风景画面录像带。可以肯定,这是在他的故乡法国南部尼斯村拍摄的。用的是法国一流的摄像家,一流的构想,一流的色彩,当然,花的也肯定是一流的钱。钢琴摆在优美的葡萄园中,葡萄园中的葡萄,胖嘟嘟的,个个含着清晨的露珠。钢琴又摆在巴黎街头,一个宏观的铺满白地毯的广场上;又摆在空中,摆在飞机翅膀上。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理查的身边,活动着一个给他吹长笛进行伴奏的修长的漂亮的迷人的法国姑娘。她穿着长裙,在夕阳的一边,蓦然回首,其神采,令人神旌飞扬,惊心动魄。她与理查,在钢琴和长笛声中,又轻松地走在巴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谈笑自若,带着自信、富足、可以随便拦出租车、可以随便到哪一个高级饭店吃饭的对外部事物皆不在乎的神情。所以他们的交谈显得专注,生动,感人。他们用的摄影师,肯定是他们的朋友,所以他们笑得那样真诚,开心,角度又选得那样好,太阳从他们的后背升起来,从姑娘修长的头发旁落下,从他们的脚下升起,又从他们的头顶落下。钢琴和长笛,笼罩和统治了整个世界。这时我突然明白了理查与奎生的区别。我可以放心,安然,悲哀又不悲哀地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