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是位语言大师,很注重人物性格化的语言描写。但是在《包法利夫人》里,他对人物对话的描写显得相当节制,作品里几乎见不到大段大段的直接对话。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突出地运用了人物内心独白。不仅爱玛和夏尔,就是罗多尔夫和莱昂,甚至鲁俄老爹,都有大段的内心独白。虽然从整体上讲,内心独白在这部作品中也是局部的,但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为“包法利特色”。内心独白正是人物心理上那个最隐秘的领域、那个梦呓般难以表达的领域的流露,是人物的思想在无意识层次的流动,有助于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使人物的思想、感情和性格更加丰富,更加充实,更具有立体感,更真实可信。
福楼拜是一位锐意创新的艺术家,他在《包法利夫人》里为追求艺术的完美所做的尝试,为革新小说的艺术形式做出了重要贡献,引起了20世纪的现代派小说家们的普遍注意,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意识流小说大师普鲁斯特认为,《包法利夫人》中人物内心独白和动词非确指过去时的运用,使得福楼拜“几乎像康德一样更新了我们对事物的看法,更新了认识及外部世界现实的理论”[14]。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萨特称福楼拜是“现代小说的创始人”“处于当今所有文学问题的会合处”[15]。而60年代“新小说”的主要作家罗伯-格里耶和娜塔丽·萨洛特,在猛烈抨击巴尔扎克式小说的同时,却把福楼拜奉为前驱,全面继承并大大发展了《包法利夫人》革新性的艺术特色,进而把小说的艺术形式推到了极端。现代派小说家们对福楼拜的崇奉和继承,充分显示了福楼拜在法国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地位,而一百多年来人们对《包法利夫人》的研究、评价和借鉴,说明这部作品成了现代小说名副其实的经典。法国当代小说家兼评论家蒙泰朗说得好:“法国当代所有作家,至少像我这种年龄的作家,都从他(福楼拜)那里得到了一点什么。”“人们感激他塑造了一个典型——包法利夫人的典型。”[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