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并不是要走到儿子身边——不,他迷茫地朝源看了一眼,似乎弄不清儿子的这些话究竟有什么含义,因此,他的目光显得迷乱、呆滞。他看见老仆人倒在地上,就走过去把他扶起来。
可是源转过身子逃走了。他不再等着看看发生了什么,便从院子里奔出去,找到他那匹拴在树上的马,穿过大门,经过站在那儿凝视着他的士兵,翻身上马,策马离开了那个地方。这时,他心里暗暗地喊道:“永别了。”
源在狂怒中奔出了父亲的宅邸,但这种愤怒必须从它的热点上冷却下来,否则他便没命了。事实上,源也确实冷静下来了。他开始考虑,像他这么一个孤独的年轻人,在割断与同志们和父亲的联系后究竟能做些什么。那天的天气也在帮助他冷静下来,源在土屋里生活的那几天里仿佛始终存在的冬日的阳光,现在已经不见了,天色灰蒙蒙的,风从东面吹来,寒冷刺骨。源的马经过这几天的旅行,变得疲乏不堪,慢吞吞地在土地上走着。大地也变得灰暗了,源感到自己已被这灰暗的大地所吞噬,浑身冰凉。大地上的人们也有着这种类似的暗色,因为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存和劳作,和它是那么相像,他们的容颜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他们的言语和一切动作都变得十分平静。在阳光下,他们的脸显得活泼,常常充满了欢乐,可是现在,在灰暗的天空下,他们目光呆滞,嘴唇上没有一丝笑意,他们的衣服是暗褐色的,行动也很迟缓。太阳通常所挑选并赋予勃勃生气的色彩,比如田地和山坡上那一块块小小的艳色、蓝布衣裳、孩子们的红外衣和姑娘们绯红色的裤子,现在都已不怎么鲜艳了。源骑着马经过这块灰蒙蒙的土地,对自己以前曾经那样爱过它感到惊奇。他也许会回到他的老队长那儿,继续追求他的事业,可是,他想起了那些村民,想起他们如何不喜欢他,而今天他经过的那些老百姓又是那样抑郁,于是他痛苦地向自己发问:“难道我要去为他们浪费生命吗?”是的,在他看来,甚至大地在今天也失去了笑颜。然而,这一切仿佛还不够似的,他那匹马也开始一跛一跛地行走。源在他经过的某个小城附近下了马,这时,他才发现马的腿已被石头碰伤,跛了,再也不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