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跳动的烛光里,他看上去浑身好像只剩下这一张脸,这张巨大的脸发着光,而其他的部位都已经被黑暗消化掉了。 我不忍心告诉他去擦一下嘴角,只说,吃饱了吗? 土豆还有。 他低着声音,不太确定地说,饱了。 我说,再吃一个。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算了,饱了。 我又抽了口烟,说,这么小的饭店你说能怎么样? 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我们这样的人还想怎么样?
他坐在那里半天没言语,我也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其实我知道他此行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借钱。 他比我在监狱里多待了一年,自打出来之后,每次找我基本上就一件事,借钱。 说是借钱,其实根本也不会有还的那天,所以和乞讨也没多少区别。 正是因为和乞讨差不多,我才没法拒绝他。 出狱之后不知道他靠什么为生,他也不说,大约多半是些非法的事情,却又常常连饭都吃不起,四处借钱,然后被要债的人追得东躲西藏。 但我知道,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有些会变坏而不是变好,或者只会变得比从前更坏。 我当年在监狱里的时候,正是已经嗅到了这样的危险,才拼命想找到一切有文字的东西来保护自己,拼命写稿子给狱里办的报纸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