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年,丹木吉的修车手艺在本地可绝对是香饽饽。若没有当年那一回下水救人,丹木吉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那个溺水孩子的父亲是本地唯一会修车的大富翁波登,为了报恩,他让丹木吉当了他的徒弟。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命中注定有这么一个跳板,波登的儿子当时考上了市里一所著名的师范学校,不然,修车这门儿手艺恐怕绝不会落在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丹木吉身上。时隔多年,丹木吉对当初的荣光和喜悦记忆犹新,翻身农奴把歌唱,家境穷困的他成了波登的徒弟之后,左邻右舍,尤其是有孩子、孩子却没有出路的左邻右舍,眼睛红得像是兔子。真应验了人们常说的“三穷三富不得到老”,如今成为修车师傅的荣光和喜悦早已被时间剥蚀得体无完肤。生意不好做。阔气的车主们像喝了迷魂汤,一旦车子出了状况,便蚊子一样争先恐后往汽车修理厂跑,丹木吉这样毫不起眼的修车店,几乎眼皮子都懒得抬。修车,只能碰运气。
偶尔跟老朋友老邻居果桑喝多之后,丹木吉不免会牢骚几句。当然也算酒后吐真言:“现代人观念大有问题,以为把车送到那些地方就能弄一辆新车出来似的,结果呢,豆腐卖成肉价钱不说,还未必赶得上我的手艺。”前来蹭酒喝的果桑不但是酒精的附庸,也是这些话的附庸。他沿着酒精沿着这些话语走向烂醉如泥。通常的情况,是丹木吉讲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如若果桑毫无反应,那他准是醉倒在桌子下面去了。对于果桑的白吃白喝,丹木吉从不吝啬。他总是约果桑。跟这个不幸的人待在一起,他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和优越感,虽然本地很多百姓根本不拿这个酒疯子当回事。果桑无儿无女,老婆早年跟一个进山收购土鸡的汉人跑了,经历这件事,他从此萎靡不振,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丹木吉同情他,也羡慕他的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