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何守礼那个细长的身躯忽然从马杌上跳了起来。她伸开两臂,流着眼泪,满脸涨得通红地,歇斯底里地叫嚷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容忍!你对我,对我,这样……冷淡……冷淡……不行……不公平……不能容忍……对我冷淡,多可怕!我可不是孱头!你还记得么?就在一年以前,就在这个一月份,就在十三号那一天,我们为了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举行了一场爱国示威游行。难道你忘了?就在荔湾桥的旁边,他们把我打伤了!他们用暗藏的铁器在我脸上划了一个长道道!这以后,炳哥你瞧,我脸上就有了一道两寸长的伤疤!——还差一点儿弄瞎了一只眼睛!这不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实么?理所当然:因为这个,仅仅因为这个,我变丑了!我是一个女孩子,我变成丑陋姑娘了!我再不被重视了!这能叫人心甘情愿么?这能叫人心安理得么?这能叫人心服口眼么?一切都不用谈了。一种现实,一种可怕的现实,一种冷酷无情的现实。现在,连你,炳哥,对我也冷淡起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出路么?”
周炳竭力平静地安慰她道:“阿礼,不错,你所讲的这些都是事实,我一点也没有忘记。相反,一年前荔枝湾的示威游行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你在这次示威游行当中负了伤,我也是记住的,我也是气愤的,我也是很心疼的。可是你别自该,你别伤心,你别难过。你脸上的伤疤是你一心革命的一个标志。这有什么不好呢?你不是变丑了,而是变得更加美了,更加光荣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你何必自己把自己说成那个样子呢?你倒是要记住,这是敌人给你的‘恩典’,要你忘也忘不了,抹也抹不掉,除也除不去。你应把它牢牢地记在心上,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