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之世,有国有家者,既能广徕异部族智巧之士;而又能则古昔,设专官以处之,“凡执技以事上者,不贰事,不移官”;《礼记·王制》。工业似当猛晋,而不能然者,则以工官之制,亦有其阻遏工业,使之停滞不进者在也。人之才性,各有不同,子孙初不必尽肖其父祖,而古工官守之以世,必有束缚驰骤,非所乐而强为之者矣,一也。工官之长,时曰工师,所以督责其下者甚严。《月令》:季春,“命工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金、铁、皮、革、筋、角、齿、羽、箭干、脂胶、丹漆毋或不良,百工咸理。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季秋,“霜始降,则百工休。”孟冬,“命工师效功,陈祭器,案度程,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成。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荀子·王制序官》:“论百工,审时事,辨功善,尚完利,便备用,使雕琢文采,不敢造于家,工师之事也。”下乃不得不苟求无过。凡事率由旧章,则无由改善矣二也。封建之世,每尚保守,尤重等级,故《月令》再言“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荀子》亦言:“雕琢文采,不敢造于家。”《管子》曰:“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饥饿之色,而工以雕文刻镂相稚也,谓之逆。布帛不足,衣服无度,民必有冻寒之色,而女以美衣锦绣綦组相稚也,谓之逆。”《重令》。此即汉景帝“雕文刻镂伤农事,锦绣纂组害女红”诏语所本,原不失为正道,然新奇之品,究以利用厚生,抑或徒供淫乐,实视其时之社会组织而定,不能禁贵富者之淫侈,而徒欲禁止新器,势必淫侈仍不能绝,而利用厚生之事,反有为所遏绝者矣,三也。《墨子·鲁问》:“公榆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月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雅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斫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工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其说是矣。然能飞之械,安见不可为公众之利乎?《礼记·檀弓》:“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方小。敛,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毋以尝巧者乎?则病者乎?噫,弗果从。”此则纯为守旧之见而已矣。夫如是,故工官之制,本可使工业益致其精,而转或为求精之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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