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也和当年的老工人凑在一起,听他们的议论,陶瓷厂风光的时日在老工人的嘴边复活。那些年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老王身体还不错,所有的生活都有奔头,可……没了……没了,犹如一场疯狂的台风后,所有东西都毁了。在老王印象中,厂子垮掉后,小镇上所有的活物都变得慵懒、腐败,围绕着小镇周边生长的热带植物,也发出潮湿的刺鼻腥臭。
“连他都死了……”老王试图想起厂长长什么模样,记忆却全是糨糊。两年多前,女儿帮自己办理退休工资事宜时,也曾找过这个厂长的,当时他曾给盖过什么章并愿意一同去相关部门理顺关系,他甚至在自己家里,给老王倒过一杯热茶。领到第一笔退休金时,老王对那厂长充满了感激——对其当年搞垮厂子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各色人等,拥堵在厂长建在镇上的那栋最高的七层楼前。
老王闷闷地对自己说:“他也死了!”
老王的生活愈加规律:早晨五点半就醒了,但并不立即起身,他躺到六点,才起来洗漱。他六点二十出门,到茶馆靠门的位置坐下,买一份早报。接近十一点,他才从茶馆起身,到菜市场买回肉和菜,回到陶瓷厂的旧房煮中午饭。午饭之后,他睡一觉,下午三点左右,再次出门,绕着镇子走一圈。此时,他或许会再次到茶馆里坐下,或许到关二爷庙门前围观——此时镇上大部分人都聚在这里,热议着下一期彩票是什么数字打头。夜里,他会打开电视机,看一下电视剧,他爱看武侠片和抗日片,刀光剑影和枪炮轰鸣,让他心事柔软。他会在此时想起,多年前,老婆还在,在给女儿洗澡完之后,一家三口围聚在电视机前的场景。那时,老婆常常会抚摸着女儿微卷的头发,好像想捋直——女儿的头发一长了就自然卷。老婆那时常常笑着说:“读书要用功,以后啊考上大学,工作了,领工资了,爸妈就享福了……”女儿经常在她双手的抚摸中睡着。夫妻俩也不说话,只是沉默无声,在电视机耀出的光中度过前半夜。女儿读书后,为了让女儿清静写作业,看电视的时间少了些,老婆便在灯下给人修改裤脚……如今的老王常常是看着电视,就被一阵钻进窗口的风惊动。他看着这阵无端的风:“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