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赫留朵夫第二天早晨醒来,头一个感觉就是悔不该跟姐夫吵架。
“就这样走掉不行,”他想,“应该去向他们赔个不是才对。”但他看了看表,发觉已经来不及了。他得赶紧动身,才不会错过那批犯人离开监狱的时间。聂赫留朵夫匆匆收拾好行李,打发看门人和费多霞的丈夫塔拉斯——他随聂赫留朵夫一起上路——把行李直接送到车站去,自己雇了一辆首先遇到的出租马车,直奔监狱。流放犯人的那列火车比聂赫留朵夫搭乘的邮车早开两小时,因此他把公寓房钱付清,打算不再回来了。
正是炎热的七月,街上的石头、房屋和铁皮屋顶经过闷热的夜晚还没有凉下来,又把余热发散到炎热而沉闷的空气里。空中没有风,即使偶尔起一阵风,也只会带来充满灰尘和油漆味的又臭又热的空气。街上行人稀少,那少数行人也都竭力在房屋的阴影里行走。只有皮肤晒得黧黑的修路农民坐在街道中央,脚上穿着树皮鞋,用铁锤把石子砸到滚烫的沙地里去。还有一些脸色阴沉的警察,身穿没有漂过的白制服,挂着橘黄色武装带,没精打采地换动两脚站在街心。还有一些公共马车叮叮当当地在街上川流不息,车厢向阳的一面挂着窗帘,拉车的马头上戴着白布头罩,两只耳朵从布罩孔里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