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日本人终于消停。天气倏然转热,家里潮闷如蒸。蚊子比往年出得早,不舍昼夜地聒噪。宋没用捂着一身汗,等待脱掉棉袄、光身乱跑的日子。等啊等,没有任何征兆地——瘟疫来了。
250起先是蒋大哥家。大儿子低烧、胸闷、喉咙充血。以为是呼吸道疾病,拼命灌盐水。二儿很快也染上。有人说,蒋秃子从坐车的“野鸡”那儿得了病,回来传给孩子。嚼舌头的话不及传开,瘟疫先传开了。钱家双胞胎、赵家大伯、孙家媳妇……人跟草似的,一片一片枯倒。
没有一家去医院。病人们看起来恹恹欲死,怕浪费了钞票,人也救不回。还怕报纸做文章——政府早想拆棚户,说“妨碍公共卫生”。邻里凑钱请道士辟邪。道士杀鸡取血,混着墨汁画符。
杀的是宋没用家的鸡。那只毛羽疏暗、鸡冠缩垂的老公鸡,项上挨了刀,疯叫着,扑腾着,满地跌撞。它并不比其他畜生倒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