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去铺子,请顺便替我买四分之一磅的拉菲尔牌烟丝、一百张维克多尔牌卷烟纸和一磅熟香肠……”
他给我的钱总留着他手上的体温,热乎乎的,很不舒服。显然,他患上肺结核了,已来日无多。他也心知肚明,说话时抚摸着黑色的胡子,嗓音低沉,显得若无其事。
“我患的几乎是绝症。不过,多吃肉,也许会好起来。我大概也有康复的一天。”
他吃得很多很多,边吃饭边抽烟,只有在咀嚼的时候,才把烟从嘴里拿出。我天天都要替他买香肠、火腿和沙丁鱼,但外婆的妹妹不知为什么,总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蛮有把握地说:“美味喂不饱死神,骗不了他,绝骗不了!”
说来东家一家对继父还是挺关心的,但关心得令人难以接受。他们一个劲儿劝继父服这个药,服那个药,背后又嘲笑他:“还摆贵族的谱子!老说什么,桌子上的面包屑得清除干净,还说苍蝇是从面包屑里滋生出来的。”年轻的老板娘说,老太婆也随声附和:“可不是,还摆贵族的谱子!瞧他身上那礼服,破得不能再破,磨得亮得不能再亮了,可他还是拿着刷子一个劲儿地刷,纤尘不染,穷讲究!”
但东家还是劝她俩:“耐点心,你们这两只好斗的母鸡!人家没几天好活了……”
小市民对贵族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敌意态度反而促使我与继父的关系更加接近。不是吗,蛤蟆菌虽然是毒菌,毕竟长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