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天涯》可看做夏衍摆脱政治绳索,探求人生的尝试。主题在写三角恋爱纠纷。男主人公许乃长,因不满意其妻思想落后,而恋上了年轻有朝气的孟小云,这引起了妻子的剧烈痛苦,遂使他和孟小云抑制了爱情。遭此刺激孟小云走向了抗日工作的道路中。许也表示:“我会坚强起来的。”这与田汉在《秋声赋》里,以献身工作来解决爱情纠纷,手法颇为近似。这可以看做左翼作家,探索人生问题,总不能干净利落,总要拖一条“为社会走向人民”的尾巴。不过,在他们已经难能可贵了。据王瑶说:本书“出版曾引起一些争论”,刘绶松则批评:“把恋爱问题放到如此重要的程度,终究不免失之于夸张的。”从马列主义看来,这些批评都属于当然。
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下),278页,香港,昭明出版社,1978。
7.夏衍的主人公都是些成长中的角色,因而作品多采用开放式结构。前史很长,剧情随着主人公的到来而缓缓展开,亲朋好友、同学故旧在抗战这个历史的大变局中走到一起,在嘘寒问暖、闲扯聊天、一颦一笑、回身叹气之间,心灵的错位、摩擦、分歧、对撞便发生了。主人公几乎都是平民知识分子,这就决定了夏衍戏剧冲突的表现形式不可能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而是含蓄、淡远、纡曲、细微,动作间充满了错位、停顿、断裂和空白,正是从这些动作罅隙间,情绪便涌流了出来,成为无声之音、无形之象,场面上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芳草天涯》第三幕开头,孟小云和尚志恢以及接下来和石咏芬想说清楚又说不清楚的两场戏,在我看来也许最能代表夏衍的戏剧风格。夏衍剧作最让人揪心的并非情节的大起大落、命运的变幻无常,而是主人公精神分裂、蜕变、转型当中难耐的痛苦,不停地挣扎与最后的诀别。经过一番不见硝烟的心灵苦斗,夏衍笔下的人物自然而然地完成了他们的精神升华过程,开始进入新的人生境界。场上戏到此为止,场外的人生却继续前行,开放结构带给观众的是一份新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