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地是满浸着苦难的。土地养育了人，也吞噬与消耗着匍匐在土地上的农人的生命。“大地的儿子，那些赤脚的农夫把食粮撒在地上，再从地上取出食粮。把血液灌溉到食粮里去，再从食粮里咀嚼出血液来。把生命种植到食粮里去，再从食粮里耕种出生命来……大地育养了他们，做他们的摇篮、保姆、奶子。看他们睡眠，长大，粗拙、粗鲁地大笑——然后当他们血液饱满的时候，则把他们套回去，安安静静地夺回去，沉默地，毫无宽贷地，这样做着，用苦工，用劳作……”[2]无止息的耕作的辛劳，贫穷与疾病的苦楚，连同被奴役和盘剥的无助，是那个年代农人难以摆脱的宿命。
端木蕻良并不是其中一员，却带着忏悔的心情，感同身受。如果说，这只是源自一个少年天性的善良和年轻贵族对贫民的同情心，那未免太轻浅了。正如兰柱看到父亲用马棒责打灵姨时会心痛（《初吻》），绝不仅仅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那是他热烈爱恋着的女人。对这片土地，对这土地上的农人，以及他们共同承受的苦难命运，端木蕻良同样是爱着的。这种爱使他憎恨一切自然的和人类的暴君，这使他因为自己是其中一个“暴君”的儿子而感到羞愧自责。这自责，从少年起便融入他的血液，终于化成忏悔的因子，流淌于他笔下的字里行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