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院子里也落下了两张。”随了这话,他拿了两张红绿纸的方块传单,就向书房里跑,望着竞存,还不曾报告出来呢,竞存喝道:“谁叫你捡起来的,快撕了吧。”小马站着发愣,进退不得。竞存道:“这是扰乱人心的东西,你看了有什么好处!撕了撕了!”小马见他这样深恶痛绝,简直不敢抬起头来,就随手把纸块捏了纸团子,丢在纸篓里。就在这时,听到胡同里面人声哄然起来,听出两句来,都是说着飞机散传单的事。
小马缓缓地移着脚,倒退到房门口。退出了房门,他一扭转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奔向大门口去了。他究竟是小孩子,竞存没有理会他。半小时后,他送着报纸进来倒要报钱。因为三天以来,原来送报的把钱预先拿去了,已经不送报来,每日是花两角钱零买一份报看。竞存笑道:“平常的一份报,要卖两角钱,他们趁火打劫的心事,也太厉害了。”院子里就有人接嘴道:“不要,就把报拿出来,我好赶第二家。”竞存听说,自送了两角钱出来,卖报的却是一个斑白头发的老头子,因问道:“为什么卖得这样贵?”他道:“先生,你也不出门去看看,现在大街上是怎么一种情形了。我们在街上走路,也就是拿着头在手上玩。”他口里交代着,人已走出大门去很远了。竞存听了卖报人这番报告,觉得情形很严重,立刻展开报纸来看时,也只是说到北平要正式开火,至于天津方面,只有日军昨日在日租界演习巷战,和一部分汉奸的活动消息。日军虽已占领了第四区警察署,警察是一点抵抗也没有,就退出来了。就是市政府的表示,也只说愿努力和平。将两大张报,从头至尾都看过了,很少说到中国准备作战的消息。将报放下,还是用那唯一安慰自己的办法,取出烟卷来抽烟。这日的天气是异常的闷燥,正像天津整百万市民一样,情调都是热烈的,而眼前没有什么光明,十分的苦闷。早上天上多云,太阳时时洒出一些淡黄的光彩,敷在院子土地上。大门外两棵槐树直挺挺立着,蝉在树叶里拉着长声在叫。吃过早点,竞存身上,却湿透了两件汗衫。街上小贩的叫唤声,同车辆的动转声都没有,虽然觉到整个河北都已死过去,但这种情形,昨日下午,就是如此,今天也并不见得加重。经过长时间的刺激,也就觉得一切是很平常了。刘妈和小马已不是昨天那样惊慌,刘妈清理出一些衣服来洗过了。小马将三天没有打扫的院子也洒过水扫过土。隔壁房东陈老先生,口角上衔了烟卷,踏着拖鞋走了来。他身上穿件长大葛布背心,光膀子摇了芭蕉扇,态度是镇定得多。他进门便道:“张先生没出去吗?市面上还好,也许没有事吧?大概是会议和的。中国有什么办法?军备没人家的好,只有屈服再说。人心也不齐。”竞存笑道:“希望老先生不要组织什么维持会,人心就齐了。”陈老先生红着脸道:“唉!我们算得什么,不过谋个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竞存连摇了几下头道:“这种思想,万万不能放在脑子里。于今不是内战时代,中国打败了,全中国都成为奴才,老先生们所希望的苟全,一定是一种泡影。”陈老先生皱了眉道:“这个我们也知道。不过谁坐天下,也免不了要百姓,没有百姓,谁替他捧场?”竞存道:“日本天皇,有日本老百姓捧场,要中国人捧场做什么?我先说着,你向后瞧,假若天津失守了,原先那些贩卖海洛因,扎吗啡针,以及开窑子的日本人,都是中国人的天皇,中国人要捧场,只有捧他们,还想捧日本天皇吗?”陈先生苦笑着道:“也不至于吧?”竞存笑了一笑,没多说,在屋子里拿出两张报来,笑道:“我知道陈老先生为了这个来的,拿回去瞧吧。”陈老先生见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只好拿了报回去。不到一小时,他满脸带了笑容,送着报走了进来。竞存见他会有了笑容,这是在他脸上,打破了一星期以来纪录的事,便也禁不住笑道:“有什么好消息报告?”陈老先生笑道:“我有一个亲戚在省政府里做事了,刚才他派人送了口信来,说是我们派了代表在法国地同日本人接洽,日本人的要求,大致我们可以答应。在河北的保安队,今天晚上可以撤退。”竞存道:“老先生以为这是好消息吗?”陈老先生道:“这样办,天津就打不起来了。”竞存点点头,一个字没有批评。在衣架上取下长衫披着,拿了草帽在手。小马在屋里跑出来问道:“张先生出去吗?”竞存道:“我要出去打听打听消息。你把捆好了的书籍,送到英国地吴先生那里去。”